秦岭大树最美丽
文/周吉灵（陕西）
陕西洛南县页山河乡柏安村栖霞观，有一棵大古柏，因地僻坡高、交通不便而鲜有人知。此柏经年常青，郁郁葱葱。春暖花开之时，群鸟翔集树上，时起时落，若绿波上点点白帆，如古树上花开朵朵，格外引人瞩目；冬天，雪花罩满树冠，斑斑驳驳，像翠玉中点点瑕瓋，似天地间一朵蘑菇，亭亭玉立。而更为神奇的是两枝丫分叉处，一东一西伸出两个短枝，东枝状似龙头，老态龙钟，西枝貌似龙尾，凌风飘逸。抬头仰望，如蠕龙穿行于云雾，似蛟龙出没于银波，那枝杆上泛白的块块树皮，扶摇直上，恰如龙身上的鳞甲，错落有致，被当地人敬为神树。
平日里村人有个小病小灾，首先想到的是在大古柏前烧炷香、洒盅酒，祷求平安，每逢阴历初一、十五，树前更是香火冉冉；有的青年男女在树旁撮土为盟，共结百年之好；已婚的则在“龙头”上挂红许愿，乞求子女康健，香火绵长；年长者求大古柏保佑子孙升迁，家庭祥和；孤儿独身者则拜认大古柏为父为母，与之相依为命。更有山外人不远千里，或来此一睹大古柏之雄姿，拍照留念，以图吉祥；或只为在古柏前肃立片刻，默默许上一愿，以求安泰。因树因人，因缘不断，一代代柏安村人也知道了山外的世界，山外人也体验了柏安村古柏的神奇，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一个美丽佳话，更成为了秦岭里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大古柏树干上留有一处断枝痕迹。据传宋代栖霞观有一位道士，品行高洁，每天对大古柏悉心培护，视之为生命。栖霞观因此也步入极盛时期。然而，人的生命经不住岁月的流逝，有一天道士终于老了，将要离开人世了，而老道士却连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。就在道士临终那天夜里，突然风雨大作，只听见一声巨响，大古柏的一枝轰然断裂落地。人们就用这断枝解板为老道士做了口棺材。奇怪的是，断枝用完，棺材做好，竟不多不少。人们认为大古柏已成神仙，与道士的呼吸生息浑然一体，人树共命、生死相依了。从此人们说该树为神树，呵护有加，更加膜拜。就连一些急需军饷、觊觎伐掉大古柏以充军资的军阀，也不敢再打大古柏的主意了，更不敢在柏安村造次。虽然大古柏添了一块断枝的痕迹，却自此保佑了柏安村的平安，也使古柏得以独善其身。
据《洛南县志》记载，页山河乡（今古城镇）柏安村大古柏高23米，清道光三十年商州知州就作过《页山古柏记》：“子贡元年丈八粗”。而今的大古柏树根部周长已逾8米，须五六人手拉手才可合围。年，联合国文物保护专家鉴定，认为它生长于原始社会，距今已数千年了，并为近旁别的树木相继萎灭，它依然健壮旺盛而叹为观止。中国文物保护协会已向世界吉尼斯总部递送了大古柏的有关材料，为大古柏申请“世界第一古柏”的称号。
大古柏树冠达15米，树高20多米，参天而立，耸入云霄，鹤立鸡群。周围虽有山丘相围，却并无“居下”之感。牧归的牛羊从树下通过，就像是大象脚边一只只蚂蚁在挪动；人站在柏树旁，渺若蚊蝇，只见扭曲的树干纹路如一条条蜿蜒的蟠龙，仿佛是冲锋的斗士，在鼓角的号召下，排成龙形，列成龙阵，势不可当地一齐向上飞旋而去。
今天，曾经护佑大古柏的柏庵，已荡然无存了，以柏庵命名的村子也改成了柏安村。继柏庵之后建成并于清代修葺一新的栖霞观也梁坍壁秃，几近灭迹。几千年的沧桑巨变，磨毁了一茬又一茬草木，大古柏却愈见雄伟、愈见精神，它将继续福荫柏安人吉祥美满，树纹也将继续盘旋着挺天耸立，直到地老天荒，一直福佑着一方子民。
页山大古柏，又名“栖霞柏”，树高23.1米，胸径7.73米，比黄帝陵轩辕柏高3.1米，比黄帝陵轩辕柏粗0.73米，树龄约两千年。树冠覆盖面积半亩有余。它是陕西省目前发现的最大的古侧柏。被列入洛南县八大景观之一。
一棵树有如此神奇和美丽的故事，那么在秦岭山中每一棵树都应有一段神奇的故事。
年我应邀去秦岭深山处的陕西留坝县采风，在玉皇庙镇见到一棵罕见的古银杏树，据当地林业部门介绍，这棵树的树龄将近年。根据中国林学会银杏分会按照树的胸径排名，此树在全国银杏中排名第三，西北第一，已划定为国家一级保护古树。该树胸径为4.45米，现有高度29米，需要八九个人手拉手环绕着才能把古树的主干抱住。
当地的村民组长介绍说，年，为了减少树冠对周围土地耕种的影响，曾对树枝做过砍伐，当年冬天又不小心将树周草木引燃，烧坏了树干。目前，树的心腹部已经枯萎死亡烧空，根部也只剩下侧根和须根还活着，整棵树完全是靠着外面的树皮支撑着它的生命，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长者独立旷野，这也充分地体现了一句老话：“人活一口气，树活一张皮。”据我们现场试验，在这棵空心的树洞里可容纳32人。
现在这棵大树周围生长着很多的小树，而这些小树全部都是从古树根部的表皮上生长出来，犹如苍老年迈母亲的满堂儿孙环绕膝下。
在西秦岭甘肃徽县银杏乡有棵银杏树，远远望去一个高大的树冠华盖冲天，玉树临风，矗立村口，像一把伞，为村民遮风避雨，昭示着一方安泰；炎炎夏日，村人们相约在树下，谈天说地，拉长道短；寒冷冬季，老人们围靠在树干上晒着太阳，看着远处的风景，扯些古风古事，打发着时光，悠然自得，俨然与树生息与共。过去在这树下开过征粮拉兵会、批斗会、生产动员会、家族会，现在谁家有个大凡小事都在这树下发布，无论在外公干的还是村中遗老，都自豪地说我是银杏村人，他们早已把这棵银杏树当成标志、当成神仙、当成先祖一样敬重，因当地的乡村都以银杏为名。
可见，秦岭山中的古树及每一棵树木都是有灵气、有精神、有阅历的，也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。有时，一棵树比一个人的生命周期更久远、更沧桑、更重要，就如一部厚重的村史，写进了祖祖辈辈人的心中，植根于大地，护佑一方水土和人们，永垂不朽。
年春我来到嵩山嵩阳书院，院中有两棵参天大树大将军柏和二将军柏，大将军柏围粗8米，高约十余米，而二将军柏围粗12.54米，高达18.2米，传说被汉武帝封为二将军后气炸了树干，经测定这两棵树的树龄均在年以上，诗人李觐光诗谓“结种在鸿蒙”，堪称“华夏第一柏”。走进嵩山及少林寺不仅有大小棵古柏，同时还生长着秦槐及多年的银杏，成为了东秦岭厚重历史文化的一分子。
秦岭多古树，一棵树就是一道美丽风景，一棵树就有一个动人故事，一棵树就是一个村庄的精气神，一棵树都有一部丰厚的人生历史。
“福如东海长流水，寿比南山不老松。”这是对秦岭古来松涛林立、古树长青的描写，但今天很少在秦岭见到古松成林、大树成群的状况。究其原因，这与过去历朝历代在长安、咸阳、洛阳大建宫廷楼阁，就近乱砍滥伐有关，造成“近山无大木，皆致远方”，最后不得已将蜀荆之材，皆至关中。
在海南省东海市南山，有一棵龙血树已有三千多年龄，相传为周代遗物，当年庄子行于山中，见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，感慨地说：“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。”而秦岭山中能留下来的古树，大多都是这样的命运，要么树歪干曲，以其不材苟延残喘；要么扎住深山险峰，难以近前，方才享寿；要么是寺庙里的古树，人人忌讳，怕遭报应，不敢破坏，才得以延年；要么歪干裂腹，无以材用才留存今天。
我更要说树是山的毛发、地的风景、水的源泉。没有了它，山光地秃，风水败散；没有了它，生命垂老，风烛残年；没有了它，生灵逃离，水枯石烂。
秦岭陕西段森林覆盖率为48.5%，有林地蓄积量万立方米，占秦岭巴山地区的有林蓄积量的82.2%，平均每公顷蓄积量为61.6立方米。但林地绝大部分为次生林。秦岭东部商洛地区，历史以来森林破坏严重，林相残败，覆盖率低。秦岭北坡由于山地高度悬殊，森林植被成有规律的垂直分布，浅山区因长期破坏，绝大部分成为荒山秃岭或灌木林，水源逐年减少。
由于人类历史上大面积滥伐，目前秦岭植被以次生林为主，残存的原始森林面积仅占秦岭植被总面积的2％左右，原始森林主要分布在太白、周至、佛坪、宁陕等县人烟稀少、交通不便的高海拔山顶。据一直研究森林生态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杨茂生介绍，所谓“原始森林”,就是一直保持原生自然状态，没有遭受人类破坏的森林。目前秦岭残存的原始森林之所以被保存下来，一是很早得到了宗教保护；二是它们大多生长在人类难以到达的大山之巅。在年“禁伐”以前，它一直处于不断减少的逆境中，现在虽然加强了保护，但原始森林的恢复至少需要上千年的时间。
在西秦岭的白龙江和岷山，及渭源地区也分布着大量的森林树木，不时在旷野里也能见到一些亭亭玉立的古树名木；在河南的伏牛山更是林海茫茫，一片葱茏。
秦岭的这些植被树木犹如山体的外衣，呵护着秦岭的肌体，涵养着缠绕在秦岭周边的江河湖汉，更是上下五千年中华文明长盛不衰的源泉。
走进秦岭，你会见到山岗上那一棵棵迎风招展的树木，像撑起一把把绿色的大伞，为山川大地遮风挡雨；看那一坡又一坡的葱茏绿树，浸染成的那一抹风景，从地图上看去正是华夏的生态宝库、中国的绿肺、世界的绿心、地球最美的风景。（年5月20日发表于《文化艺术报》）
图片选自网络。
作者简介：周吉灵，中国作协会员、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、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，《散文选刊》签约作家、甘肃省文学院签约作家，陕西师范大学文艺学方向在职研究生。年开始在《散文选刊》、《读者》、《延河》等全国各类报刊发表散文、诗歌、小说、报告文学、文史等作品余篇多万字。作品荣登年散文排行榜，先后获“泰山杯”散文大赛奖及金贤文学奖等。著有散文集《秦岭读春》、《品读山水写苍茫》、《西部阳光》及长篇小说《二奶》。创刊《秦岭印象》文学双月刊，并担任主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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